“春鸣老师，那我应该怎么去选择？”
眼前的女高中生，就是我前几天在补习社门口推单车的时候碰见的那一位。
留着一头黑色的短发的她，嘴角下的痣有点让人在意。在我的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也是补习社的学生，是高中那边的同事负责的。
“这个...梦瑶？我觉得你还是和父母商量一下比较好。”
梦瑶，是少女的名字。
我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月历。她的突然出现，老实讲让我有点失措，毕竟我还未够能力为高年级的学生补习。
然而大部分的知识都基本上忘得七七八八了。为了考试而去记下的知识点，这些临时性的东西能记住才有鬼。
庆幸的是她并没有问我这些东西，而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在烦恼。
高中时期可以忧虑的事情还是有很多。学习上，分班，将来的大学，还有班上的人际关系。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会朝你飞来，可是你无法逃避，而是要面对并为此选择。
这孩子担忧的问题正是将要去面临的分班。
她的文科成绩很好，可是理科却意外地出现了差距。
说起来，一想起数学，那种不好的回忆又会浮现在脑中。在我那个年龄，总是喜欢拿数学来比较对方聪明与否的标准。
遇到不会做的题目干脆不做，然后作业本上都是空白一片。结果那一次被父母一早捉着写完，才回学校。
虽然是小学时的事情，可是依然记得很清楚。
有时候我会觉那个爱去花时间记下生活中的一些憎恨的自己，真的很讨厌。但是会记住的话，恐怕也是因为我太在乎了。
受过伤，肉体上难免会出现伤痕。更何妨那是心灵上，就更难去治愈了。
通过在补习社里面的努力，梦瑶把成绩提上去都不是问题。可怕的是这孩子的想法已经不是在乎去哪个班了。
“我不想去什么大学了。我觉得，只会浪费时间。”
为什么会这样想？这一定是大部分人的开场白。在我看来，她会这样说的心情其实非常地理解。
当你的班上，那些成绩好的人都分在了讲台的前面，坐在后排的身边都是一些没有什么想法却又非常彷徨的同学。
这个年龄里只管往着大家都走的方向走就好了，即使这样去想着却还是意识到自己丢失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东西。
没有人可以倾述，没有人可以为你分析。其他人都只是站在他们认为的立场上，而且还是可怕地一致。
我记得高中生涯最后的几个月里面的那天，班主任捉了几个男生出去课室外面聊天，其中包括我。
当他说了一堆大道理之后，然后问我们之中谁是不想读大学的举手。
显然，我是唯一举手的人。在我那时的心境里面，读大学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存在了。
剩下的都是不理解和抱怨。直到今天，我还是记住了那一份讨厌的感觉，对于那一次的举动，也不感到后悔。
没有对与错之分，没有人为自己分担一下包袱，还要为别人背上一份才是最难受的。
“你其实是在担心怎么去和父母说吧？”
从她脸上的表情，我就知道自己说中了。就像那时的我一样，总爱为人着想。
“那老师...我应该怎么说才好。”
“你突然和他们说不读大学的话，显然是不可以的。”
听到我这样说之后，她的眼里露出了忧伤。虽然很想帮助她，只是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。
“回去试一试和父母说一下吧，不要随便就决定将来的事，不然会后悔的。”
我的话好像触动了她心里的伤痕一样，脸色也变了。
“爸爸不会答应的。”
她的话语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。
眼见谈话就此终结，梦瑶正要离开座位的时候，她的背包不小心掉落在地上。
本来只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，只不过却有了意想不到的展开。
地上的白纸，都是一些让我熟悉的东西。她迅速地弯下身子捡着，我也一同捡着。
仔细一看，都是我那个年龄看的动漫角色，原本以为这个年龄的孩子都不会喜欢的，没想到竟然会碰到。
“这是动画XXX吧，真让人怀念。”
我笑着看向她，梦瑶的眼睛像是发光一样。
“老师也知道的吗？”
“当然啦，我那时候最喜欢看了。不过...”
“不过什么？”
她似乎有点不解地看着我。
“这部动画很多人都给了差评，评论里都是一堆说不理解的人。”
“老师不是很喜欢这部动画吗？”
她的问题刚出口，我就下意识地回答了。
“当然，无论如何都是最喜欢的。”
“那既然这样，为什么老师还会去在乎那些不理解这部作品的人？”
听到她这样说，我不自觉笑了一下。
“嗯，对啊。”
捡好地上的画以后，她站在原地，犹豫了几秒。
“老师...你会有担忧的事情吗？”
“我想大家都会有吧。”
我假装笑着。她的提问，让我有点不舒服。
“每次想到那些可能会发生的事情，我就会开心不起来。甚至觉得老师你说的那种幸福，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。”
“幸福？”
难道那天站在后门的是她？
“对不起，我说得太多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会说的话。”
这个叫梦瑶的孩子，提问的话题都显得十分的尖锐。实在是不可思议。
又或许那都是因为我们都曾经忽略过去解决这些问题。看着她脸上的表情，我还是有点同情。
“没事...不过这些都你画的吧？都画得很好。”
站在课室门口的那个得到了赞赏的她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。
“谢谢你。”
之后我找到了负责这孩子的同事，并问上几句。只不过对方完全不当回事，反而还劝我不要理会那么多。并不是他一个人说的那样，陈老师也曾经说过。
下班的时候，推着单车走到了红绿灯的旁边。明天才是圣诞节，周围却已经布满上了一层节日前的气氛。
晚上的温度还是很低，本来想去Echoes里坐一下的，可是觉得很累，一边走着一边回想起那孩子的话。
确实，她说得没错。一想起那些担忧的事情，人就会开心不起来。
虽然我意识到自己在改变了，可是一旦想起那些经历，整个人都会不舒服。
爸爸不会答应的。
听到的这句话才是最应该在意的地方。
正当我快要到家的时候，在路口有一架汽车在旁边驶过，并向我响了两下喇叭。
谁那么讨厌啊...真是的。
“阿鸣，刚下班吗？”
往声音的方向看去，才知道原来是小时候的朋友———小坊。
是通过泽遥认识到的老朋友，正确地来说，就是从小就一起玩耍的老友记。
“哈，没想到是你。”
“好久没见了...兄弟。今晚有空吗？一起去聊聊天。”
“...好吧，等我一下。”
把单车放好以后，我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就坐上了小坊的车。
“你还是老样子啊，阿鸣。”
“什么？”
面对我简单的疑问，他只是用笑容来回答了我。
“去哪里好呢...”
“你选好了。”
可能实在太累了，我随意地说了一句。坐在车里之后疲乏感更重了，我在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大概是一会儿。睁开眼的时候，小坊一直在拍动着我的肩膀。
“工作很累吗？兄弟。”
我露出了微笑。
“不...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很容易感觉到困意。”
“是因为经常在想东西吧，你以前最喜欢想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。”
可能是我多心了，他好像变了。
变得比以前开朗很多。
下车的时候我习惯性看了一眼周围，不就是向荣楼下的大排档吗？
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下之后，小坊就开始问我。
“我们大概...2年没见了吧。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了？”
“在补习社。你呢？”
“销售啦。”
“刚毕业的时候我也想过去做销售，只是没什么信心去尝试一下。”
他摇了摇头。
“不难啊，开朗活泼一点就好了。”
看见小坊现在的样子，我忽然出现了安慰的感觉。
“你似乎改变了不少。”
“反而只有你改变了啊，兄弟。”
我有点疑惑地看向他。
“这么久以来，多多少少也会变一点吧...”
“不。”
停顿了片刻，他接着说下去。
“其实大家都没有改变，该变的没有改变，不改变的也没有改变。”
“什么嘛...”
听完之后，我笑着说。
“怎么你的话变得这么深奥啊？”
“这不就是你向来的风格吗？阿鸣。”
向来的...风格？
“我差不多...都忘记了以前是怎么样的。风格什么的，早就忘记了。”
我继续拿笑来掩饰自己表露出来的情感。
“记忆之中，初中时候的你最喜欢讲了一大堆道理。老实讲，挺羡慕你能思考那种深奥的事情。”
“哈哈，是吗？”
“其实你还记得的。”
谈着的时候，有个中年人走了过来。
“小伙子？喔，今天是星期日了。”
“嗯，是啊。”
“要吃点什么？”
“就平常点的那些吧，阿鸣你不介意也一样吗？”
在这一刻，好像意识到了什么。是我一直以来，都渴望的东西。
我无法出声去应答，只是稍稍地点头。当我确定了之后，嘴角也跟着上扬了。
“那时候你总喜欢请我们吃东西。最后考试的日子里面，你还给了不少建议我。”
“...”
“阿鸣，我真的很感激你。”
为什么？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感激我。
“只有你和我说过不要随随便便去改变自己的想法，不要放弃。”
我有说过这种话吗？只是最近，我才察觉到这些东西的存在而已。
“泽遥的事情...我也很难过。有时候醒来以后，总是试图去认为这是一场噩梦。既然无法去改变，就不要多去想了。”
“嗯...能这样想就好了。”
我想都没有想就把话说了出来。突然间的不安感，让我想起了那孩子的问题。
“兄弟，你有过担忧的事情吗？”
小坊此刻表现得十分认真。
“担忧的事情...有很多啊。比如说中了大奖之后，可能会和家里的人闹翻天。”
看来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，兄弟。
“为什么要担忧这种事情...哈哈。”
“我看上去不够严肃？我是说真的...难道你没想过这种事情吗？”
对不起，我还真没有想过。不过这样的对话，却能让我放松下来。
“阿鸣，像你以前的那样就好了。就如你说的一样，没必要去强迫自己去将就。”
听到老朋友能这样安慰自己，心里很舒服，然而我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
“你也很累了，吃完东西就回家休息吧。还是老样子，爱多管闲事。”
“也许你说得对...”
话刚说完，饭菜就开始上桌了。
“对了。”
小坊一边弄开木筷，一边拿出手机向我靠近。
“有件事想告诉你和向荣。既然今天刚好碰见你，就先告诉你吧。”
看着手机屏幕，我才记起那些封尘已久的往事。虽然很模糊，但我依然记得泽遥向我说过。
吃完晚饭不久小坊就送我回家。看着那渐渐离远的发出红光的车尾灯，我记起了以前大家互相追逐的日子。
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。真的太累了，现在的脑里面想到的除了是床还是床。
楼下的猫也不见了，不知道去了哪里。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只每天向我打招呼的家伙。
说起来，这家伙好像没有名字的吧？嗯...就叫雪吧。
可能从来就没有人为它起过名字，就算是担心过，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感。
对于我来说，只是因为它确实存在的原因吧。我才会开始重视，开始为此付带上自己的感情。
感情这种东西非常地矛盾。以往很多开心的事情都记不起了，只有伤感的事情仍一直保留下来。
大家是怎么聚在一起的，还有其他有趣的事情，都变成了十分破碎的记忆片段。
即使是那么的在乎，再那样的不舍得。有些事物的离去，正如它的到来一样，毫无声息。
看着手机屏幕上，夏实她刚刚发来的“晚安”，心里暖暖的。
多亏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物，我才会继续坚持去相信下去，努力去奉献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。
大概会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追逐着它的身影，也只有一些人会那么傻去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。
不管怎么说都好，无可否认的是。
真是一群可怜又可爱的人们。
我只希望，永不放弃的他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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